2014年11月10日

騎車回家的時候,因為天冷的關係吧,想起來和H到過幾次陽明山。一次搭錯了車,買了一袋熱饅頭,走了很遠很遠的路,沒有方向感,山裡收訊也不太好,兩個人邊開著玩笑終於走到文化大學,天已經黑了在站牌附近吃了熱鍋下山的公車擁擠,疲倦但想起來覺得好笑。

讀林婉瑜:
「也許以後/不會再見面了/相遇的時候/做彼此生命中的好人 」

不用擔心。

2014年10月28日

星期天早餐時分忙碌的店裡我一個人坐了四人座,一對戀人問我可以一起嗎,我答應了,女孩坐我旁邊,男孩坐她對面。點好餐點男孩滑手機和女孩分享新聞,說某某朋友從哪裡騎車到哪裡,問著下次我們也去好不好,女孩說昨天明明說要去花蓮嘛,整天騎車很累,又說不擔心找工作的事,之後可以先找語言課程,男孩一邊輕輕笑著說話不是這麼說嘛,又說你說的也沒錯啦。餐點來了,兩個人同時說謝謝。我低頭一直在翻雜誌,猜想兩個人都還很年輕,對彼此的信任依賴自然而然,相處的空氣很輕鬆,沒有介蒂,沒有默然,在一起全然安心自在。可能是太羨慕了,又可能是想起自己也曾經如此,我的眼淚快要掉下來,收好了雜誌匆匆離開。他們不會察覺我怎麼了,也不需要在意,並且永遠也不會知道有個陌生人因為他們再日常不過的對話忽然感到傷心。那樣很好。

2014年10月21日

清晨留了字條準備出門,媽媽聽到開門聲就醒來,瞇著眼問我怎麼了,我試著用最簡單的話說我睡不著,要去麥當勞寫論文,不用擔心,那一刻才有想哭的感覺。覺得很抱歉。

2014年10月11日

清晨起來,和媽媽聊天。媽媽說到「學著去認識這個世界有許多不同的人,學著去接受這個世界有許多不同的人,是非常重要的,是一輩子的事」。

2014年9月30日

2014年9月29日

《九月裡的三十年》

眼下是香港的佔中運動,昨日讀完《九月裡的三十年》。亮光恍恍,大歷史小歷史,讀完小說就去找來The cure那首watching me fall,其實不像小說,這是日記吧,幾乎都是切身的小事織就;然而恰好在這樣的小事裡經年,真實與不真實交錯,身邊的人來了去了自己也來了去了,支撐她的是幾個樂隊,某些不安定的勁頭,可以是一部迷人的晨間劇吧,但沒有晨間劇那種美好前行,一路上是,磕磕絆絆,沒有盡頭也沒有希望。很難說出豐瑋究竟想說些什麼。她重覆又重覆某些話語,自己也明白某些造作的腔調,不是王安憶那種辛辣精彩,也沒有貼著哪裡或專注於某個時代寫就的魔幻;女主角胡琴離開,回來,從眼睛到樂隊,對時間彷若有所思索,一個人的一生裡也許都有過的,犯的錯,傷的人,執著的時刻,秘密裡幫了什麼,誤會,逃避,躲閃…其實全不要緊,關係到後來各過各的,竟也挺好。最後陪在好友凡阿玲身邊的不是她最愛那個宮商羽,她堅持趕走他,而是愛她那個秦瑟,此生已無甚事,在凡阿玲走後像當年一樣給自己子彈,而且得著。

九月結束前讀完小說是有意的,今年九月過三十歲生日,很久沒一口氣讀完小說。事物是習於重覆的。可是重覆或積累與發生並沒有絕對的關係。人的怪異之處或許就在於這種不可測,無以回應,沒有什麼能推出必然結果,可能這樣,可能那樣,你可以默不作聲看一看,可以上街頭一起吼啊叫喊啊,在人群裡經驗一種歸屬感。就要發生了嗎?還有什麼會發生呢?其實你沒有太多失望,又可能你知道你會活得很好,強壯,你只是討厭那種言不由衷的空蕩蕩。要不站起來讓事情發生吧,要不你的憤怒會被自己澆熄,張貝思對胡琴說你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是什麼嗎,我害怕有一天你看不起現在的我。

其實沒怎麼樣。三十年也不過是,某一個階段。學校的,工作的,再多讀一點書的,再多折磨一些事的,稍稍知道一些「世面」是什麼了知道了怎麼在場面裡說場面話,知道了死亡,觸碰悲涼,再不能用尖酸的話捉弄大嘴教授,又或身邊的人有了家庭(不都是當初急著逃出來的地方嗎)或有了孩子,胡琴明白張貝思說的是什麼而那其實真沒怎樣,舊戀人碰頭沒有什麼舊日激情更多的是對生活荒蕪的理解。邊鐘爺爺的信安詳得像是童話,純真,美好,完整,對於愛情他說,人群裡一眼望見的獨特輪廓,對於三十年他說,「一個年輕人在三十歲之前,胸口基本是脹滿的,等三十歲之後,才開始放空,逐漸成為一樽空杯。」邊鐘愛上凡阿玲而後離開普世醫院同一個甜美小護士結了婚成了一個跨國醫藥公司的斯文商人,信也逐漸只是信不再有什麼力量了,「逃避去過最普通的生活…眼前不是很多人都在逃避嗎,漸漸逃避也就舒坦了。」

像是靈光一閃,閃現的剎那什麼都明白,然一閃即逝,如此就可以了,如此安穩妥適;只是能夠時常有靈光嗎?沒有要評判什麼,而是每個人終將得著自己所想望的路途走下去。但沒有關係的,時間本是一個存在的概念。初到北大的胡琴扔到字簍的〈荒涼〉:「如果問我青春是什麼/一種下雨天很平常的荒涼」被秦瑟撿去譜了曲唱,再一首:「在山河與宇宙/在未來/會有一個理由在等我嗎/讓我此生無比留戀/九月裡的三十年」直到後來的後來,凡阿玲稱作「有質數氣質」的女星白風琴罹癌,凡阿玲自身罹癌,胡琴希望那個九月長如三十年。我喜歡她這麼寫:

『「比如,雖然客觀來說,妳只有今天到後天是自由的。這是人世間的時間,地球上的時間,我們醫學試驗用的時間,妳的主治大夫跟妳宣佈的時間。但是,我和妳通過一個神祕通道,穿越,到達另外一種世界,在那裡我們開始未來十年的夢遊,在這未來十年,妳還在唱,還在演,屬於舞台的生活。時間無限長,重新定義刻度。雖然最後結束,回到人世間,日曆只翻了兩頁。不如這麼說,也許更通俗,像孫悟空以月光寶盒穿梭時空。」

想將瞬間放入一生。想將九月變成三十年。帕斯捷爾納克的詩:「一日長於百年,擁抱無休無止。」』(頁247)



《九月裡的三十年》,豐瑋,印刻出版,2011。


2014年9月23日

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有一個溫暖寬闊的戀人:) 你會有的。

2014年9月9日

場所01-圖書館

其他差不多了就剩遲遲寫不出來的第二節,或者是這個第二節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呢?下了樓我在馬路旁坐著發呆,一個乾淨男孩也是,他距離我三公尺遠,我們中間隔著三棵樹,他拿起菸抽,從來沒有發現我。

2014年9月3日

竟然也就到了29歲最後這麼幾天。29歲那一天想著要好好過這2字頭的最後一年噢,結果歷經很多愉快的不愉快的事(又或者每年都如此吧),看到自己某些糟糕的部分,還好,朋友們把我救回來。發現自己的問題然後嘗試解決,沉溺其中然後抽身,不再要求什麼因而可以輕簡優雅,還不錯。把去年生日和Fn騎腳踏車開心舉手的照片放在桌面,感覺今年自己又可以這樣,永遠不要為了不適切的任何事物把自己都遺失了,對即將到來的30歲招手,hello hello, goodbye goodbye.

2014年8月22日

夜半,想起某些事,回到email box搜尋。離開了很多年之後還沒有懂得,自以為是想要再解釋什麼,發現原來都說過了。愛過以及被愛過了,謝謝,你值得很多好的眼淚。

2014年7月24日

「在巴西,可以很容易地把那些傳統的大莊園主,以及所有的顯赫人物封為『上校』(coronel)。書中的這一段引自若熱.亞馬多(Jorge Amado)1946年在蒙維多發表的小說"São Jorge dos Ilhéus"。書中還寫到,『可是,連孩子們都不去碰可可果。他們懼怕這種形狀像椰子、核子甜滋滋的黃色果實,因為可可使他們一生只能吃野果和乾肉。』實質上,『可可才是主宰一切的主人,連上校也對它敬畏三分。』(若熱.亞馬多,"Cacao",布宜諾斯艾利斯,1935年)。1969年他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版的另一部小說名叫"Gabriela, clavo y canela",書中的一個人物在談到1925年的伊爾埃烏斯時,豎起大姆指說:『現在在我國北方,沒有一個城市的發展趕得上伊爾埃烏斯。』可是現在,伊爾埃烏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Eduardo Galeano,〈蔗糖國王和其他的農業君主〉,註釋62,《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南方家園,2013。

2014年7月4日

多岐一雄〈離婚〉

〈離婚〉寫的是一對年輕夫妻,妻子在某次某個情境下提出分手的要求,先生同意了。簽好了協議書,妻子也帶回娘家,先生關心妻子此後的工作,短短的分手期間兩個人得將共同生活劃清、些許糾纏但彼此都明白其實再容易不過。一切顯得如此平常,偶爾的埋怨,也想過挽回,但是沒有,一切就這樣發生。妻子搬走了,也許是最後一次見面,先生想邀妻子跳舞而被拒絕,妻子問:我們曾經真心誠意地想要一起生活,是不是?先生說:我沒有自信,但你是那樣的。全篇小說在這裡點出了那個相愛的歧異:我不再愛了,是因為這樣就夠了。對你來說你以為你是被動接受我的決定,然而那是彼此都隱忍許久的生活磨蝕而成。你是真的關心嗎?你只是裝模作樣而已。多岐一雄寫出了反覆的、淺淡的苦澀,彷彿在那種模糊不能確定的未來面前,連最後一點可回憶的什麼也不重要了。 

多岐一雄作,劉慕沙譯
《文藝》55期,1974年1月
譯自《新潮》60卷第4期
補充:〈離婚〉是第49回芥川賞(昭和38年/1963年上期)候補作品

2014年6月30日

從Birdy的臉書抄來的,她翻李師江的書抄來的。
 「人與人之間為什麼一定要有關係呢?一有關係,就複雜了,你看椅子和椅子之間有關係嗎?沒有,沒有關係它們就相安無事。

我答道,很好,我在你眼裡是椅子就對了,你累的時候坐一坐,不累的時候別理他,這樣你也舒服,椅子也舒服。」

說不定人的關係就是慢慢從雙向,變成單向,再變成物的關係。


















關於奧斯陸我一直很喜歡這一段。
女子只是個陌生女子,酒吧裡碰見,友人的友人,四人離開酒吧在清晨之前騎腳踏車。
 陌生短暫而有安慰。
你在意的那個從此沒有音訊,你所有的答錄留言石沉大海,你一通又一通地撥出。
女子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呢?沒有關係。不重要。
沒有關係就不會傷心了。
有一天我會用toe的goodbye和你說再見吧,那也是我最後的浪漫了。
在那之前,都像這個清晨之前的夜,陌生短暫,彼此安慰。

2014年6月28日

坦然承認的意思是,把你那些自以為的細緻複雜丟掉。黎耀輝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我原以為黎耀輝一直是那個傷得比較深的,原來不是。根本沒法這樣看的。原來我誤會了那麼久才明白。

那也好,沒事。

2014年6月23日

murmur:好像把直覺浪費掉了,停在類似的地方打轉。練習「不要那麼直覺式地…」什麼什麼,但恰好因此厭倦得不得了。說出「不是的」但沒有給出原因,在某些地方就會被狠狠攻擊。明白了以後就要練習還手的能力。好的。希望是這樣,練習好還手的能力,回到直覺去。不要貪心。

2014年6月17日

經歷還很少的時候字寫得特別利索。什麼事都是大事,什麼事都初初感到天崩地裂。感受山洪一樣席捲,陷在裡頭的那種細微如蛾翅震顫都倉惶,什麼都可以奮不顧身。漸漸有了年歲,漸漸明白要不你就永遠追求所謂的新,刷去那些遺憾從頭再來,要不你就得冷卻下來努力試圖飽練世故,收好所有的挫敗秘密與之搏鬥;在見山不是山這段最長久難挨的時刻,珍惜每一個途經的人,每一次善意的回應,提醒,指責。我還在作夢。我們會這樣一直到四十歲或者以後嗎?太多莫名的時刻想起黃碧雲,寫那些半夜三點來了也不訝異的友人。不擔心驚擾你。對我來說信賴感是這樣,從別人那裡破滅以後,才知道這裡是在的。如今還要慢火煎騰多久呢?可有什麼會結晶?無所謂吧也許如今都在試著麻痺,在混亂黏稠裡找到還願意相互拉著的夥伴,不能夠的就鬆手,如此而已。

2014年5月18日

看到楊佳嫻寫《絕美之城》:『…我喜歡小三八和長頸鹿,喜歡博物館深處打牌的老婦人,那些靜謐枯槁的公主,逆光裡的雕像,喜歡男主角逼問某個猛然撞向城牆的藝術家:「妳所謂『共鳴』到底是什麼?」啊,也喜歡那場葬禮,如此作態、戲劇化。黎明前停滿了鸛鳥的陽台,煙藍霧色中浮現競技場廢墟,百年一夢,如一滴曾經是金色而落下來時變成石灰的眼淚。』是的,但是關於那場葬禮我還想多說些什麼,我以為憂傷恰好藏在那種已經被預知而且說出的作態裡,那使得女伴稍稍驚奇了,她以為她知道了他的把戲並且欣賞他的演出,可她同時也發現了他溢出表演以外的使她不知道那究竟是否算作節制的痛哭,或者根本就是表演而已。憂傷行禮如儀,於是我們可以偷偷暗渡那些不該被表露出來的,不是嗎?憂傷成為閒話的時候,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你不想被發現的事了。我喜歡起先慶祝生日那場冗長的party在黎明之際主編醒來發現空無一人,桌檯的杯盤其實並未狼籍一片甚至酒杯也還像是等著被順手拿起,party發生了嗎?party結束了嗎?日夜無盡虛擲,因為明白自己與他人可說與不可說的,他溫柔,明快,我喜歡他來到初戀情人的家索求死者的日記,情人的丈夫同情理解但日記已經丟棄,介紹新女友時他歡快重複了她的名字,隨即反應那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某小說角色時臉上滿滿的笑意,他不在意誰是否讀過了杜斯妥也夫斯基也不在意她他是否知道那名字,追念已經完成,各自有各自的走法,那樣很好。我喜歡離去的那個始終沒能成功吸引女孩注目的編劇者說,這裡讓我太失望了。我喜歡所有的離去,儘管他明白,在他家院子裡最華麗的火車遊戲從來不能讓人們抵達哪裡,生命滯留在這裡,荒誕滑稽,有所留戀。

絕美之城 La Grande Bellezza/保羅索倫提諾(Paolo Sorrentino)/義,法/2014



2014年5月1日

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我們今天成為這個樣子。我不知道爸媽那個年代,沒有路燈的夜摸黑走了多少山路回家,沒有現代抽水馬桶夜半得淋著雨擔心踩到排泄物,沒有水,夜裡悄悄去較富的鄰人田裡將別人所佔據的上游水流堵起,以便水能流到下游來澆灌自己的地,靠天吃飯,點蠟燭都奢侈。夏天在煤礦坑口賣冰,暑假去鐵工廠打工,服役前上了漁船,頭一個星期都在吐,三個月回來一次。(但他說,躺在甲板上看星星,我就以為他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人。)
窮困深深成為他們的印跡,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也不以為意。
小時候姊弟三人就在各種成品半成品堆裡長大,最初就從簡單的裝箱開始,指頭熟練了之後就包裝,剪線,一度在國中的夏天我們踏上針車,學著將其中一個部分完成。工作告一段落,我們可以走大約一公里的路去海邊,經過不一定會開的雜貨店,買一枝冰。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記得下午四點長長長長的影子拉進雜貨店半掩的門裡。 這些事我都寫過了。寫並沒有成為我的救贖。姊弟三人長成不太一樣的樣子,沒有一個像我這樣愛哭,好強,自以為是。他們都很包容我。小學四年級媽在煮菜,我拿著新學期國語課本好高興說我都讀完了,我好喜歡故事書,媽沒有理我,小學五年級工廠搬家,爺爺和外公先後過世,我沒有辦法忘記爸坐在浴缸眼神空洞毫無回應,也不明白為什麼非得趕上爺爺過世前一刻媽帶著我們坐計程車夜間加乘共三千多的車費,而外公過世媽是被電鈴的那一頭告知,外公很疼媽,媽是外婆再嫁的外公親女兒。那些事我們都沒有問。
慢慢或者也很快的,我們長大了。
漸漸明白這些小傷小痛來自沉默的時候,我希望可以練習說話。說話不容易,練習寫。我們的童年在同學家打電動,因此我的電動一直打得很爛(?),假日不用去工廠幫忙時就去學校,老師打開圖書館讓我看書,教我玩廣播系統,錄學校的電話語音,用點矩陣印表機印東西,嘎嘎乖乖,咿歪咿歪,暗戀的老師大近視,眼鏡拿下來放上磅秤可能有一斤,學校種的石榴樹結了很多大石榴。其實我們都過得很好,被照顧得很好。當媽問我,你所希望的「好」究竟要好到什麼程度,我不知道這是一個比較值的概念,還是一個基準值的概念,我不知道那些語 彙諸如「民主」、「自由」對我和媽意味著什麼,我不知道那些基礎價值信仰是否有我所以為的那麼重要,我不知道如果我對我媽說不正視環境結構而只在乎個體努力是某種價值的洗腦會發生什麼事,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否算是洗腦,理論家的理論對我而言只是呈現精確文字的美感,誰能解釋這個世界呢,我們和身邊的人都活在平行時空了。你以為的糾結事實上根本毫無交集,你渴望的安慰其實就是自我安慰。當我明白虛無主義和犬儒的時候眼淚掉了又掉,我不知道我自以為和世界有什麼連結。藉由攻擊別人以展現自己的武器,藉由刺痛別人好讓自己感到安心,不是只有我不好,低劣,卑俗,愚蠢得過度用力。
沒有辦法解釋。找不到一個支點。

前晚看了麥可漢內克改編卡夫卡的《城堡》。A告訴我的。沒看過小說,電影是個重複打轉的迷宮,困惑,徒勞,像是所有人都知道什麼,而K是那個唯一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可其實K亦是那個最讓人迷惑的人,像Frida指出他的自保,為了接近某夫人的藉口。風雪中沒有方向感,旅館中弄錯了秘書的房間,不會被找到的據以執行的公文們,荒謬的訛讚,永遠無法抵達、靠近或者連路徑也沒有的權力核心,城堡,不,應該是說,克蘭。無所不在的,以克蘭之名的,但是你永遠不知道那是什麼。看完電影搭上捷運已經是午夜,出了站以為橘黃路燈下一地菸蒂,仔細一看原來是某種翅果,google查到是黃金風鈴木,非常可愛,揀了一把放進口袋裡。

大雨天。不能再哭了,信任朋友即使立場不同,爭論過後家人仍是家人,我想理解你的痛楚即使你不願意,有你們才有我的任性與自由,即使我們互相展露的真誠正在傷害彼此。沒有條件,沒有保留,沒有前提。確實有什麼瞬間是感到與過去決裂的,但那個時間,那個場景,那些感受經過一再的提醒,只是漫長生命裡一個片段。未來我還會記得它,搖動它,用不同的方式記念它,無論如何。

2014年4月25日

舊曆新年以來已經忘記哭過多少次。二月陷在被影響的深淵,同樣的念頭反覆出現,三月十八起始心焦如焚,邊查找資料跟隨各種新聞邊思考運動本身的可能,之後斷斷續續二者間而有之…三月二十四凌晨睡著醒來,看到那些告訴媽的時候掉了眼淚,第二十一天四月七日,看到立院第500小時那張照片寫著「我們還在」也掉了眼淚,而後賤民解放,大腸花開幹,我以為是相近世代的焦慮,想對這些有更多了解的焦慮,想知道自己處境的焦慮,更多疑惑與質問,指著別人,指著自己。那些該放在心裡一直想的還擱著,那些渴望成為橋樑的身體已經腐朽了。四月十七日馬奎斯再見,謝謝你反覆的、煎熬的,陪著我的故事,「他覺得很好,十二月使他內臟中的那種植物枯萎了。」仍然是我心目中書寫某種逼近絕望之後的經典。四月二十二地球日林義雄交出肉身成為政治行動,開始以無限期禁食試圖搖動某件重要的事,剩餘的生命…剩餘的生命。可能嗎?可以嗎?到底該怎麼做呢?這段日子以來的擾動的傷感都要把許多人殺死了,可我們還活著。在外圍行走,常常想著想著就忽然一片空白,對一個小遊戲上癮,過馬路玩上捷運玩睡前再玩一次老是破不了關,笑著說一百遍要開始寫了但word從打開到關上仍然沒有變化,我以為是我想保留這些雜質而其實已經被淹沒了。嘿,打起精神來。我想對某些過往的你說我愛你,因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對嗎?再也不會是那些時候的彼此了。深呼吸,謝謝。 眼淚沒有使我變堅強,世界也沒有自動變好。我還在這裡,我們都還在。

2014年2月3日

「如果問我青春是什麼/一種下雨天很荒涼的平常」

(豐瑋,九月裡的三十年)

2014年1月1日

來不及寫點什麼給2013,和一群幾乎是陌生人的人們來到了今年。大概算是闖入吧,學長學姐,吃過兩次飯,他們彼此熟悉,而我一向慢熱,因為__其實也不知道要去哪,或者也不想去哪,於是一起看著紅白,看著日本在夜裡11點敲鐘,看了兩部超展開電影,一路聊到早晨。我仍然覺得一點也不了解__,什麼也沒在想的人最難理解是嗎?大概就決定不想再費任何鑽牛角尖的心力去理解了,或許__也覺得暫時陪在彼此身邊就可以了吧。該死,我想知道卻不想問。重要的人,恐怕最後只會是個玩笑,一轉身就散成棉絮。讀著賴香吟《其後》,極傷極痛,我想我們沒有力氣也沒有必要。說到底,也不過是被某些誤以為牽著走。當下都是真的,其他就算了吧,不能夠也不需要再要求什麼。對於情感我是那麼苛刻你明明知道,其實。陪伴的歸給陪伴,其他就得整隊出發,一月起始有許多新的工作和進度,儘管大多是應做未做拖拉至今的…回到老路子用手邊的句子歸結吧,

「那段時光安靜得像個過場,幕與幕間,情緒無輕無重。黑暗中,換場準備,五月的劇本已經劃好了路徑,她也別無選擇地要去。」(頁35)

「經過這麼多年,馴服各種人生價值,嘗試各種存活的經驗,心靈的百般乖戾也被收拾得差不多,開始和一般人一樣平凡、寧靜且保守,開始和人生一樣客觀、殘酷:存活就只是存活,存活的目標就僅是維持存活的形式…」(頁39,五月的信)

(賴香吟,《其後》,印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