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29日

《九月裡的三十年》

眼下是香港的佔中運動,昨日讀完《九月裡的三十年》。亮光恍恍,大歷史小歷史,讀完小說就去找來The cure那首watching me fall,其實不像小說,這是日記吧,幾乎都是切身的小事織就;然而恰好在這樣的小事裡經年,真實與不真實交錯,身邊的人來了去了自己也來了去了,支撐她的是幾個樂隊,某些不安定的勁頭,可以是一部迷人的晨間劇吧,但沒有晨間劇那種美好前行,一路上是,磕磕絆絆,沒有盡頭也沒有希望。很難說出豐瑋究竟想說些什麼。她重覆又重覆某些話語,自己也明白某些造作的腔調,不是王安憶那種辛辣精彩,也沒有貼著哪裡或專注於某個時代寫就的魔幻;女主角胡琴離開,回來,從眼睛到樂隊,對時間彷若有所思索,一個人的一生裡也許都有過的,犯的錯,傷的人,執著的時刻,秘密裡幫了什麼,誤會,逃避,躲閃…其實全不要緊,關係到後來各過各的,竟也挺好。最後陪在好友凡阿玲身邊的不是她最愛那個宮商羽,她堅持趕走他,而是愛她那個秦瑟,此生已無甚事,在凡阿玲走後像當年一樣給自己子彈,而且得著。

九月結束前讀完小說是有意的,今年九月過三十歲生日,很久沒一口氣讀完小說。事物是習於重覆的。可是重覆或積累與發生並沒有絕對的關係。人的怪異之處或許就在於這種不可測,無以回應,沒有什麼能推出必然結果,可能這樣,可能那樣,你可以默不作聲看一看,可以上街頭一起吼啊叫喊啊,在人群裡經驗一種歸屬感。就要發生了嗎?還有什麼會發生呢?其實你沒有太多失望,又可能你知道你會活得很好,強壯,你只是討厭那種言不由衷的空蕩蕩。要不站起來讓事情發生吧,要不你的憤怒會被自己澆熄,張貝思對胡琴說你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是什麼嗎,我害怕有一天你看不起現在的我。

其實沒怎麼樣。三十年也不過是,某一個階段。學校的,工作的,再多讀一點書的,再多折磨一些事的,稍稍知道一些「世面」是什麼了知道了怎麼在場面裡說場面話,知道了死亡,觸碰悲涼,再不能用尖酸的話捉弄大嘴教授,又或身邊的人有了家庭(不都是當初急著逃出來的地方嗎)或有了孩子,胡琴明白張貝思說的是什麼而那其實真沒怎樣,舊戀人碰頭沒有什麼舊日激情更多的是對生活荒蕪的理解。邊鐘爺爺的信安詳得像是童話,純真,美好,完整,對於愛情他說,人群裡一眼望見的獨特輪廓,對於三十年他說,「一個年輕人在三十歲之前,胸口基本是脹滿的,等三十歲之後,才開始放空,逐漸成為一樽空杯。」邊鐘愛上凡阿玲而後離開普世醫院同一個甜美小護士結了婚成了一個跨國醫藥公司的斯文商人,信也逐漸只是信不再有什麼力量了,「逃避去過最普通的生活…眼前不是很多人都在逃避嗎,漸漸逃避也就舒坦了。」

像是靈光一閃,閃現的剎那什麼都明白,然一閃即逝,如此就可以了,如此安穩妥適;只是能夠時常有靈光嗎?沒有要評判什麼,而是每個人終將得著自己所想望的路途走下去。但沒有關係的,時間本是一個存在的概念。初到北大的胡琴扔到字簍的〈荒涼〉:「如果問我青春是什麼/一種下雨天很平常的荒涼」被秦瑟撿去譜了曲唱,再一首:「在山河與宇宙/在未來/會有一個理由在等我嗎/讓我此生無比留戀/九月裡的三十年」直到後來的後來,凡阿玲稱作「有質數氣質」的女星白風琴罹癌,凡阿玲自身罹癌,胡琴希望那個九月長如三十年。我喜歡她這麼寫:

『「比如,雖然客觀來說,妳只有今天到後天是自由的。這是人世間的時間,地球上的時間,我們醫學試驗用的時間,妳的主治大夫跟妳宣佈的時間。但是,我和妳通過一個神祕通道,穿越,到達另外一種世界,在那裡我們開始未來十年的夢遊,在這未來十年,妳還在唱,還在演,屬於舞台的生活。時間無限長,重新定義刻度。雖然最後結束,回到人世間,日曆只翻了兩頁。不如這麼說,也許更通俗,像孫悟空以月光寶盒穿梭時空。」

想將瞬間放入一生。想將九月變成三十年。帕斯捷爾納克的詩:「一日長於百年,擁抱無休無止。」』(頁247)



《九月裡的三十年》,豐瑋,印刻出版,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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