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0日
2014年10月28日
星期天早餐時分忙碌的店裡我一個人坐了四人座,一對戀人問我可以一起嗎,我答應了,女孩坐我旁邊,男孩坐她對面。點好餐點男孩滑手機和女孩分享新聞,說某某朋友從哪裡騎車到哪裡,問著下次我們也去好不好,女孩說昨天明明說要去花蓮嘛,整天騎車很累,又說不擔心找工作的事,之後可以先找語言課程,男孩一邊輕輕笑著說話不是這麼說嘛,又說你說的也沒錯啦。餐點來了,兩個人同時說謝謝。我低頭一直在翻雜誌,猜想兩個人都還很年輕,對彼此的信任依賴自然而然,相處的空氣很輕鬆,沒有介蒂,沒有默然,在一起全然安心自在。可能是太羨慕了,又可能是想起自己也曾經如此,我的眼淚快要掉下來,收好了雜誌匆匆離開。他們不會察覺我怎麼了,也不需要在意,並且永遠也不會知道有個陌生人因為他們再日常不過的對話忽然感到傷心。那樣很好。
2014年9月30日
2014年9月29日
《九月裡的三十年》
九月結束前讀完小說是有意的,今年九月過三十歲生日,很久沒一口氣讀完小說。事物是習於重覆的。可是重覆或積累與發生並沒有絕對的關係。人的怪異之處或許就在於這種不可測,無以回應,沒有什麼能推出必然結果,可能這樣,可能那樣,你可以默不作聲看一看,可以上街頭一起吼啊叫喊啊,在人群裡經驗一種歸屬感。就要發生了嗎?還有什麼會發生呢?其實你沒有太多失望,又可能你知道你會活得很好,強壯,你只是討厭那種言不由衷的空蕩蕩。要不站起來讓事情發生吧,要不你的憤怒會被自己澆熄,張貝思對胡琴說你知道我最害怕的事是什麼嗎,我害怕有一天你看不起現在的我。
其實沒怎麼樣。三十年也不過是,某一個階段。學校的,工作的,再多讀一點書的,再多折磨一些事的,稍稍知道一些「世面」是什麼了知道了怎麼在場面裡說場面話,知道了死亡,觸碰悲涼,再不能用尖酸的話捉弄大嘴教授,又或身邊的人有了家庭(不都是當初急著逃出來的地方嗎)或有了孩子,胡琴明白張貝思說的是什麼而那其實真沒怎樣,舊戀人碰頭沒有什麼舊日激情更多的是對生活荒蕪的理解。邊鐘爺爺的信安詳得像是童話,純真,美好,完整,對於愛情他說,人群裡一眼望見的獨特輪廓,對於三十年他說,「一個年輕人在三十歲之前,胸口基本是脹滿的,等三十歲之後,才開始放空,逐漸成為一樽空杯。」邊鐘愛上凡阿玲而後離開普世醫院同一個甜美小護士結了婚成了一個跨國醫藥公司的斯文商人,信也逐漸只是信不再有什麼力量了,「逃避去過最普通的生活…眼前不是很多人都在逃避嗎,漸漸逃避也就舒坦了。」
像是靈光一閃,閃現的剎那什麼都明白,然一閃即逝,如此就可以了,如此安穩妥適;只是能夠時常有靈光嗎?沒有要評判什麼,而是每個人終將得著自己所想望的路途走下去。但沒有關係的,時間本是一個存在的概念。初到北大的胡琴扔到字簍的〈荒涼〉:「如果問我青春是什麼/一種下雨天很平常的荒涼」被秦瑟撿去譜了曲唱,再一首:「在山河與宇宙/在未來/會有一個理由在等我嗎/讓我此生無比留戀/九月裡的三十年」直到後來的後來,凡阿玲稱作「有質數氣質」的女星白風琴罹癌,凡阿玲自身罹癌,胡琴希望那個九月長如三十年。我喜歡她這麼寫:
『「比如,雖然客觀來說,妳只有今天到後天是自由的。這是人世間的時間,地球上的時間,我們醫學試驗用的時間,妳的主治大夫跟妳宣佈的時間。但是,我和妳通過一個神祕通道,穿越,到達另外一種世界,在那裡我們開始未來十年的夢遊,在這未來十年,妳還在唱,還在演,屬於舞台的生活。時間無限長,重新定義刻度。雖然最後結束,回到人世間,日曆只翻了兩頁。不如這麼說,也許更通俗,像孫悟空以月光寶盒穿梭時空。」
想將瞬間放入一生。想將九月變成三十年。帕斯捷爾納克的詩:「一日長於百年,擁抱無休無止。」』(頁247)
《九月裡的三十年》,豐瑋,印刻出版,2011。
2014年9月9日
場所01-圖書館
其他差不多了就剩遲遲寫不出來的第二節,或者是這個第二節本來就不應該存在呢?下了樓我在馬路旁坐著發呆,一個乾淨男孩也是,他距離我三公尺遠,我們中間隔著三棵樹,他拿起菸抽,從來沒有發現我。
2014年9月3日
2014年7月24日
-- Eduardo Galeano,〈蔗糖國王和其他的農業君主〉,註釋62,《拉丁美洲:被切開的血管》,南方家園,2013。
2014年7月4日
多岐一雄〈離婚〉
多岐一雄作,劉慕沙譯
《文藝》55期,1974年1月
譯自《新潮》60卷第4期
補充:〈離婚〉是第49回芥川賞(昭和38年/1963年上期)候補作品
2014年6月30日
「人與人之間為什麼一定要有關係呢?一有關係,就複雜了,你看椅子和椅子之間有關係嗎?沒有,沒有關係它們就相安無事。
我答道,很好,我在你眼裡是椅子就對了,你累的時候坐一坐,不累的時候別理他,這樣你也舒服,椅子也舒服。」
說不定人的關係就是慢慢從雙向,變成單向,再變成物的關係。
關於奧斯陸我一直很喜歡這一段。
女子只是個陌生女子,酒吧裡碰見,友人的友人,四人離開酒吧在清晨之前騎腳踏車。
陌生短暫而有安慰。
你在意的那個從此沒有音訊,你所有的答錄留言石沉大海,你一通又一通地撥出。
女子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呢?沒有關係。不重要。
沒有關係就不會傷心了。
有一天我會用toe的goodbye和你說再見吧,那也是我最後的浪漫了。
在那之前,都像這個清晨之前的夜,陌生短暫,彼此安慰。
2014年6月28日
2014年6月23日
2014年6月17日
2014年5月18日
絕美之城 La Grande Bellezza/保羅索倫提諾(Paolo Sorrentino)/義,法/2014
2014年5月1日
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是什麼,我們今天成為這個樣子。我不知道爸媽那個年代,沒有路燈的夜摸黑走了多少山路回家,沒有現代抽水馬桶夜半得淋著雨擔心踩到排泄物,沒有水,夜裡悄悄去較富的鄰人田裡將別人所佔據的上游水流堵起,以便水能流到下游來澆灌自己的地,靠天吃飯,點蠟燭都奢侈。夏天在煤礦坑口賣冰,暑假去鐵工廠打工,服役前上了漁船,頭一個星期都在吐,三個月回來一次。(但他說,躺在甲板上看星星,我就以為他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人。)
窮困深深成為他們的印跡,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也不以為意。
小時候姊弟三人就在各種成品半成品堆裡長大,最初就從簡單的裝箱開始,指頭熟練了之後就包裝,剪線,一度在國中的夏天我們踏上針車,學著將其中一個部分完成。工作告一段落,我們可以走大約一公里的路去海邊,經過不一定會開的雜貨店,買一枝冰。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記得下午四點長長長長的影子拉進雜貨店半掩的門裡。 這些事我都寫過了。寫並沒有成為我的救贖。姊弟三人長成不太一樣的樣子,沒有一個像我這樣愛哭,好強,自以為是。他們都很包容我。小學四年級媽在煮菜,我拿著新學期國語課本好高興說我都讀完了,我好喜歡故事書,媽沒有理我,小學五年級工廠搬家,爺爺和外公先後過世,我沒有辦法忘記爸坐在浴缸眼神空洞毫無回應,也不明白為什麼非得趕上爺爺過世前一刻媽帶著我們坐計程車夜間加乘共三千多的車費,而外公過世媽是被電鈴的那一頭告知,外公很疼媽,媽是外婆再嫁的外公親女兒。那些事我們都沒有問。
慢慢或者也很快的,我們長大了。
漸漸明白這些小傷小痛來自沉默的時候,我希望可以練習說話。說話不容易,練習寫。我們的童年在同學家打電動,因此我的電動一直打得很爛(?),假日不用去工廠幫忙時就去學校,老師打開圖書館讓我看書,教我玩廣播系統,錄學校的電話語音,用點矩陣印表機印東西,嘎嘎乖乖,咿歪咿歪,暗戀的老師大近視,眼鏡拿下來放上磅秤可能有一斤,學校種的石榴樹結了很多大石榴。其實我們都過得很好,被照顧得很好。當媽問我,你所希望的「好」究竟要好到什麼程度,我不知道這是一個比較值的概念,還是一個基準值的概念,我不知道那些語 彙諸如「民主」、「自由」對我和媽意味著什麼,我不知道那些基礎價值信仰是否有我所以為的那麼重要,我不知道如果我對我媽說不正視環境結構而只在乎個體努力是某種價值的洗腦會發生什麼事,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否算是洗腦,理論家的理論對我而言只是呈現精確文字的美感,誰能解釋這個世界呢,我們和身邊的人都活在平行時空了。你以為的糾結事實上根本毫無交集,你渴望的安慰其實就是自我安慰。當我明白虛無主義和犬儒的時候眼淚掉了又掉,我不知道我自以為和世界有什麼連結。藉由攻擊別人以展現自己的武器,藉由刺痛別人好讓自己感到安心,不是只有我不好,低劣,卑俗,愚蠢得過度用力。
沒有辦法解釋。找不到一個支點。
前晚看了麥可漢內克改編卡夫卡的《城堡》。A告訴我的。沒看過小說,電影是個重複打轉的迷宮,困惑,徒勞,像是所有人都知道什麼,而K是那個唯一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可其實K亦是那個最讓人迷惑的人,像Frida指出他的自保,為了接近某夫人的藉口。風雪中沒有方向感,旅館中弄錯了秘書的房間,不會被找到的據以執行的公文們,荒謬的訛讚,永遠無法抵達、靠近或者連路徑也沒有的權力核心,城堡,不,應該是說,克蘭。無所不在的,以克蘭之名的,但是你永遠不知道那是什麼。看完電影搭上捷運已經是午夜,出了站以為橘黃路燈下一地菸蒂,仔細一看原來是某種翅果,google查到是黃金風鈴木,非常可愛,揀了一把放進口袋裡。
大雨天。不能再哭了,信任朋友即使立場不同,爭論過後家人仍是家人,我想理解你的痛楚即使你不願意,有你們才有我的任性與自由,即使我們互相展露的真誠正在傷害彼此。沒有條件,沒有保留,沒有前提。確實有什麼瞬間是感到與過去決裂的,但那個時間,那個場景,那些感受經過一再的提醒,只是漫長生命裡一個片段。未來我還會記得它,搖動它,用不同的方式記念它,無論如何。
2014年4月26日
2014年4月25日
2014年1月1日
「那段時光安靜得像個過場,幕與幕間,情緒無輕無重。黑暗中,換場準備,五月的劇本已經劃好了路徑,她也別無選擇地要去。」(頁35)
「經過這麼多年,馴服各種人生價值,嘗試各種存活的經驗,心靈的百般乖戾也被收拾得差不多,開始和一般人一樣平凡、寧靜且保守,開始和人生一樣客觀、殘酷:存活就只是存活,存活的目標就僅是維持存活的形式…」(頁39,五月的信)
(賴香吟,《其後》,印刻)